田洪元
“全民娱乐”的伪命题
没为所喜欢的张靓颖投过一张票,我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落伍,问了问成都这座楼周围刚参加工作的女孩子,以及我那正处在追星年龄段的侄儿,是否为所喜欢的李宇春投过票,他(她)们的回答我简直没想到:一块钱一条,湖南台靠短信就赚了二千万,傻瓜才投。
我终于放心我还没有落伍于这个“全民娱乐”时代,但问题现在又出来了:“超女”后,我们一些媒体、专家、学者坐不住了,打出了“谁来拯救后‘超女’时代的‘全民娱乐’ ?”“谁来为‘全民娱乐’扶贫?”“娱乐江湖告急”等等醒目刺眼的旗帜,意思是轰轰烈烈的“超女”后,全国人民的娱乐一下子没有主心骨了,需要拯救,需要再出现万人空巷人人痴迷的场面了。为此,他们七嘴八舌的展开了讨论、意见征集、声援、献计献策。
只是我一直难以理解,娱乐就娱乐呗,即使在过去十分贫乏的年代,都还能“基本靠手”而自得其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个人喜好的事情,还要强加“全民”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命题?
要知道,中国从来就不缺乏全民性的娱乐生活。且不说,我们过去有“与人斗”的轰轰烈烈全民“其乐无穷”的场景,其后有在全民经商、跳舞、聚赌、炒股、炒房的风起云涌中不亦乐乎。就看现在,在现代城市里,城管大汉与小摊市贩天天上演猫捉老鼠;在贫困山区,有巨资歌星为老区人民一展动人歌喉。在境内,气派的国际大都市娱乐环境随处可见;在境外,有钱的大陆游客蜂拥而来,呼啸而去;“3.15”光临,专家教我们如何与黑心商家打游击;“9.18”那天,结婚、开业一样都不耽误。工人下岗,唱一唱“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上班一族,在网上打扑克斗地主。工钱被拖欠了,可以爬高楼演演“跳楼秀”;钱多了,来个满汗全席摆好一口不吃再倒掉的行为艺术。厚如长城、烈士陵园,可以纵情撒野;薄似统计表纸张,数字在游戏中闪动。成都一些学校,已经在大张旗鼓的评“超级老师”了……
不知道还有哪个领域不娱乐,还有什么东西不敢拿来娱乐?全国人民群众的娱乐生活过得一点都不寂寞,想不娱乐都难,还拯救什么呢?
有不自信的人说,我现在生活在医疗、教育、住房的三重重压之下,怎么娱乐得起来啊?真是笑话,我们能赤手空拳的推翻旧的三座大山,推翻这“新三座大山”就更简单了!靠什么,靠的就是娱乐。不对吗? 医疗改革的确似乎是宣告“基本失败了”——交学费的事多了,好比当搭积木,推倒再来嘛;教育部从来就反对教育产业化——不是人家张副部长要退休了,你到哪儿去听这样 “讲良心”的话?住房虽然还在涨——但已经出台了许多政策,总算给面子,涨幅总算小了一点。
“但为什么北京楼市今年1-8月的涨幅还高达20%多呢?”——这就对了,首都毕竟是首都,是真正弄懂了娱乐的真谛:好玩有趣,不要当真。
这一点不承认毛泽东主席的伟大不行。他早知道中国人是世界上最不认真的民族了,所以说了一句“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的名言。那些自以为是的电视、报纸等媒介圈内人所谓“来一场为全中国人民娱乐生活扶贫的革命”,分明是想愚弄咱们嘛。
非娱乐因素
“超女”去年有过一次,但远没有今年火爆;许多人是被媒体三天两头的炒作拉进来的。比如我就是带着对李宇春的好奇开始关注每周五的超女比赛的。我发觉所谓这次火爆,并不是火得不得了。真正投入到超女中去的狂热FANS(“粉丝”),在社会群体中所占的比例其实并不大。只是各个层面中皆有所好者,给人的感觉就火爆了。有一个数字常常被人拿来证明超女的火爆,即最后总决赛的800多万选票。其实,稍微一算,把800万除以15(每人限制最多投15票),只有53万多人了,再排除一人多卡、拉的亲戚朋友、熟人生人票的人数,实际上有50万人就不错了,而且是集中分布在全国有限的几个大城市的少女小男生中间。考虑到成都跟风厉害的积弊,因此超女的火爆实际上也就是成都的火爆了。
但它又的确难得的成为一次雅俗共赏、老少皆宜、饭后茶余的大众中心话题,更有提高到2005年文化现象来研究讨论。其实,吸引人的真正因素,倒是这次纯娱乐事件中的越来越非娱乐的因素在起作用。先是参赛选手、FANS、酒吧歌女、普通观众、音乐老师的一次集体活动,再到娱乐评论人、报纸电视媒体推波助澜,后又有社会学家、性心理学家、女权主义者、美学家、政治评论家、经济学家、教育学家等等参与进来追根索源,反正都宣称从中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东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比如海选、一夜成名、误导学生,比如审丑、中性美、性取向,比如平民运动、拉票、票决,比如金钱、名誉、商机,比如PK、炒作、黑幕等等。
其实真正的主角是平民“海选”的方式,是被这种方式吸引近进来的FANS们的超出常规的举动。这些都在超女中被还原了本来面目真实得人人都可以触手可摸发短信有做救世主的感觉,被放大透明度直接进入到公众视野之中,被拉近距离感就在大街广场行人身边。于是,我们第一次亲眼目睹了一个普通的又是异类的、平常的又是反传统的、不起眼又有超脱气质的女孩子,在男性眼界和过去评委手下是根本不可能出头的李宇春,是怎样被她的选民们(FANS)一步一步送上戴上最后耀眼的王冠的宝座;在比赛场地之外的城市广场街头,我们看见了一群十多岁女男孩子,甚至白领们,通过网络、手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联合在一起;为自己心仪的偶像,有组织有纪律,有纲领有行动,有计划有分工,实施了过去我们选举中难得一见的街头造势、辩论等种种拉票策略手段,演练了现代选举从头到尾的一套完整的程序,把平等、参与、票决等书本上的概念性词语,在实践的泥水中摸爬滚打了一番。否则,我是不会理解它为什么会在一向中规中矩的中国社会中会异常火爆,会让被各等“全民娱乐”撩拨得已力不从心的观众扪,会坚持在每周打开电视看超女。
而湖南卫视也顺水推舟,最后搞了个依据票数多少决定最终名次高低的彩头。虽然太功利了,但毕竟让一群以青少年为主的FANS以支付金钱、时间和精力为代价,提前我们这些所谓成年人享受到了现代公民的权利。本以为他们幼稚,又感觉他们好象早熟了;似乎是青春期的朦胧冲动,却演绎成了一场启蒙运动;都还是不谙时世的年龄,一下子又仿佛个个通晓了新的生活规则。
谁还说他们是一群小孩子呢?老实说,我很羡慕他们。谁说超女浅薄呢,简单比复杂好许多。
(作者系川北监狱)